(文/ 未羊NAUIL)韩寒终于讲了一个好故事。如果说《后会无期》是走向远方,那么,《乘风破浪》则讲述的是回到故乡。他不再单纯的依靠台词叙事,而是尝试用故事烘托台词。——好的作者用语言营造画面,好的导演则是用画面启示语言。
这一次,作家韩寒终于成了导演韩寒。故事缘起于一次车祸,火车撞汽车。徐太浪在父亲徐正太从小到大的反对之下,终于获得了赛车冠军。他带着父亲一路狂飙,急于想父亲证明和炫耀。意外被撞后,捡回一条命。意识恍惚间回到了过去,那时他即将出生但尚未出生。这是一次奇妙的旅程,从开始到结束,他心中所有的谜团都逐渐得以解开,而遗憾终成圆满。
很老套吧?这是一个并不新鲜的故事。陈可辛的《新难兄难弟》,陈正道的《重返20岁》,《奇怪的她》,《夏洛特烦恼》,《时光倒流七十年》,《回到未来》等等,我们看到了太多其他导演的痕迹。说致敬显得牵强,说抄袭又太严苛。旧瓶装了一壶新酒,酒既香,大概也无需太过在意那瓶有多旧了。
仔细想来,这个故事,只讲了三句话。
*一、“这个世界是会变的。”*
韩寒的片子,总有一种小镇情结。游戏厅,歌舞厅,放映厅,几个少年,一些执着,一些迷茫,是明显区别于眼下的从前的世界。六一说,我就像这个世界。他是及时行乐活在当下的人,简单而纯粹。所以他死了,没有以后。为了兄弟而死去,这是他最好的归宿。对于六一而言,活到以后,是一种残忍。
正太说,这个世界是不会变的。他执着于自己心中的正义和纯真,用义气回报义气。只是,在失去了一切之后,才发现这个世界早已变得面目全非。他其实和六一是一样的人,然而比六一更加“不幸”。所以余生他选择沉默,对儿子的怨恨从不解释。
太浪说,这个世界是会变的。他不知道从前,这才有了电影里的那些故事。凡事都有因果,可人们往往被果迷障,对因或不得见,或视而不见。站在上帝视角看人生,太浪终于读懂了一切。所以他彻悟了,怨恨被化解,为爱重生。
小马走了,他属于未来。
小花死了,因为她只属于过去。
罗力变了,他终于认清了自己只是一个“小人物”。
黄志强最后也死了,可他代表的潮流,汹涌而来,淹没了所有人。
*二、“都是小人物,就别说什么大话了。”*
罗力本是和徐正太对抗的黑帮老大,在稀里糊涂入狱之后,出来时发现跟了他的老大黄志强。他意识到自己的荒唐与渺小,以及什么才是现实。罗力不敢直接与黄志强作对,从前他狗仗人势,自己这条“狗”之所以叫得凶,那是因为主人黄志强有本事。而他,无非是条狗,换句话说,小人物而已。
小人物是什么?小花是歌舞厅的妈妈桑,正太是一事无成的混混,六一是略显智障的“儿童”,小马是郁郁不得志的程序员,还有歌舞厅里那些“小姐们”,小镇里的居民们,电影里的芸芸众生,大概都得算作一个“小”字。在故事里,“大人物”只有一个,那就是黄志强。可就连“大人物”也知道:生活面前,又哪来的什么尊严。他对太浪说:“我都没到谈尊严的时候,你跟我谈尊严?”
大人物不知道的是:其实本就无所谓大人物,在时代潮流面前,谁敢言大?所谓的大小,无非是对尊严的捍卫程度。而尊严从来就是靠自己争取的,只是看你愿意用多大的代价来交换。
有的人不敢换,像罗力,所以他甘于做“小人物”;
有的人不舍得换,像黄志强,所以他承认自己没“尊严”;
还有的人,换了,却难以承受这“尊严”之重。像六一,他换了一条命,而正太换了六年的牢狱。
要么苟且偷生,要么你死我活。这便是尊严,也是现实。
*三、“我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呼唤我。”*
小马是正太帮的一员,却与正太和六一是完全的两路人。他被正太吸引,是出于正义和义气;他与正太分别,是因为他从未属于这里。他的迷茫在于对未来的模糊的感知。正太说,影院没前途,以后还得靠放映厅。正太说,你写那程序没什么用,想致富,就得多屯BB机。现时的小马无法肯定正太是不是对的,但他知道什么是错的。人物名字的隐喻让我们知道,小马最终成为了时代潮流里游得最欢的人。
而反观正太,作为一个理想主义者,他和死去的六一并无分别。正太说,我的理想就是“歌舞厅里只唱歌,桑拿馆里就洗澡。”他想成为杜月笙那样的人。杜月笙是什么人?一个半个世纪前就被时代逼迫着死去的人,一个早已被潮流卷进大海里的人。所以正太的梦想,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死亡。
小马知道正太的不现实,于是他走了。六一只是一个“儿童”,他相信大哥肯定是对的,于是他死了。正太知道自己错了,但他不愿意承认。他再也无法像过去守护小镇那样继续守护自己的梦想,他所能做的,只是把这种坚持转嫁到太浪身上,逼他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正太的悲剧在于,他同样是属于“过去”的人,却无奈的活到了后来。
时代在呼唤,你可以遮住耳朵,但这不代表声音不存在。细细想来,人生不过就是一出戏,演好演坏,总要登台,谁也没有NG重来的机会。纵使太浪能够看见,终究也没能改变。因为这是宿命,是潮流,不可逆也不可挡。这个世界终究还是变了,变得面目全非。我们没有改变的能力,幸运的是,我们还有怀念的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