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凉火)“如何构建一个美好的未来”,这是琳在考场上遇到的作文题目,阅读材料出自南非前总统曼德拉的演讲,“Lighting Your Way to a Better Future”。
在与琳一同看到作文题目的那一刻,我除了李诞那句“人间不值得”之外不想再说任何话。太讽刺了,心底透凉。但是看完电影之后又发现,其实也不是的。不能忽视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这是琳自己做出的选择。琳是在彻底审视了环境与内心之后,自己选择了自己的Better Future。
琳在电影里一共面临了四重困境:社会里的阶级分化、权威者的监守自盗、父亲承受的经济压力——这三重已经都很残酷了,但我想最残酷的还是最后一重——那个她喜欢着的男生,在她的错误影响下,再也回不来了。她有能力并一直在奋力地反抗前三重困境,不曾想更痛苦的事情来了:她的反抗让自己敬爱的父亲失望了;那个自己在学校里唯一主动亲近的人,被牺牲了。
那么多人认为结局不好,只有我看到结局时认为琳是真的喜欢班克吗?她选择说出真相,正是在为那个深陷了的、原本与她父亲同样勤奋正直的男生打抱不平啊。
你觉得不公平是吗?你觉得黑暗是吗?你觉得残忍是吗?你觉得受伤是吗?好,我陪你,我拉所有的人一起陪你。我知道原来的你回不来了,我知道是我害你变成这样的,我只希望自己现在多少还能做些什么。
这是我第一次在校园题材的电影里为女生比同龄男生的早熟而感到哀伤。
过早的成熟既打击了琳也拯救了琳,加上身为榜样的父亲陪伴在旁,于是在电影结束时,她已经变得比开头更加成熟坚韧。而班克,班克回不来了。他从一开始就什么都没有,他的家境比琳还差,他的身边没有任何可以支撑他的人,最重要的是,他远没有成熟到可以应对这样残忍的事情。活在世上遇到这样的事情本是或迟或早,但如果再晚几年,或许他是能应对得更好一些的,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天啊,他才18岁而已啊,为什么18岁的孩子就要承受这样的事情啊!
我是很喜欢琳的,也同样喜欢班克。世界啊,请不要对这样的孩子太残忍好吗?
至于格蕾丝,这样的人能够在这个社会里活得很好。他们长得好看笑起来更好看,积极活泼简单友善,跟富二代谈恋爱找学神当朋友,没有任何坏心眼,从头到尾都没做过什么真正出格的事情,但是,却从来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究竟是这个罪恶链里多么关键的一环。我不认为这是愚蠢,这是刘瑜笔下“理性的无知”。
「当“无知”合乎人们的“理性”时,人们可能会努力保持这种无知,刻意逃避可能会干扰这种无知的信息......刻意的无知可能带来丰厚的利益报酬,在这里,无知是一种精明......对于一些人,无知可以带来利益,对于另一些人,无知可以带来安全,对于还有一些人,无知则可以满足其意识形态的偏执。在这里,无知就像一块大肥肉,各路苍蝇、蚂蚁、豺狼可以蜂拥而至各取所需。」——《不知道与宁可不知道》
我不讨厌格蕾丝,她其实是个不错的人,但我也没有办法喜欢她。
巴就不说了,提到他都觉得恶心。
电影中四个主要角色的未来是什么呢?
巴,一个不择手段的富二代,拥有高超的组织能力与演讲天赋(那场煽动同伙的演讲实在厉害),未来应该会成为一个典型的资本大鳄,在食物链的顶端微笑着压榨脚下所有的蚂蚁。嗯,十分美好。
格蕾丝,巴的父母已经对她表示了高度赞赏,以她的聪慧机敏跟紧巴应该是没什么问题,自己不会也不需要做任何辛苦不好的事情。嗯,也很美好。
琳,以她的聪明才智居然只留在泰国那样恶劣的环境里读教育学,这看起来可不是什么美好的事情。但我想她足够成熟到可以用任何方式活出自己想要的人生,足够坚韧到可以抵抗这个世界带给她的所有残忍。她会过得好的,虽然我分不清这是我的判断还是仅是心愿而已。
班克,我不敢说班克,我完全不敢想象。
这样的一个作文题目,再加上已经有人提到的镜子与路标等细节,导演/编剧是个喜欢玩隐喻的家伙啊。
构建美好的未来?他们哪一个人的未来不是被原生阶级铺垫的、那个早在一开始就决定好的道路?
真是太讽刺了。
但是在看完整场电影之后再回想起来啊,我们亲爱的导演/编剧,其实也并没有那样的狠心。
我查了该考场作文的阅读材料,曼德拉的演讲原文。
那是2003年7月13日南非前总统曼德拉在庆祝Mindset Network(一个作教育用途的卫星多媒体网络)正式运行的晚宴上发表的演讲,该演讲主要讲述了自由基金会的资金是如何作用于教育事业以及为什么要支持Mindset Network的建设(同时也提及了医疗问题)。
该演讲的主旨基本可以直接概括为原文里这样一句老套无奇的话,也可以用于回应演讲题目:「Education is the most powerful weapon we can use to change the world.」
是啊,多老套啊,但是还能怎样呢?
我想导演是想讽刺的,可一下子没看出来他在讽刺后面居然还埋了一个希望的种子:或许琳真的能够在日后拯救另外那些像班克一样的孩子。琳用自身的行动回答了“如何构建一个美好的未来”。
那么该演讲的最后一句话正是说给琳这样的人听的:「I wish all of you every success in your educational efforts.」
这时再回过头去看电影里涉及的所有元素:阶级分化、监守自盗、作弊盛行、权钱交易,这些负面因素与坚固的亲情和朦胧的恋情缠绕交织在一起,将个人外冲突、个人冲突与内心冲突完美地融合在了女主角身上,并在结尾通过她的态度回答了所有的问题。当然,也只能是回答而已,不是解决。无法解决啊。
能将一个真实事件通过这样的角度改编呈现出来,这真的是个好电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