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姚远程)一觉醒来推开窗户,居然看见天山的积雪。这可是七月底,新疆自治区首府乌鲁木齐,当太阳从云端跳出的瞬间,照亮博格达峰在天际的轮廓,一种清凉和悠远感觉,浸润身心的每一个角落。电视里正在播放喀什的骚乱,短信也响起“注意安全”的提醒,然而此时的我,却长时间沉浸在遐想里。向往雪山背后的神秘地方,有油黑笔直的沙漠公路,清澈冰凉的孔雀河水,胡杨林千年坚守的绿洲,清真寺高耸入云的蓝天。焉耆、龟兹、疏勒、于阗,丝绸之路上,驼铃敲响的故道,库尔勒、阿克苏、喀什、和田,瑞雪消融处,绿洲升起的城市。此时的我,多想投入其中,浪迹于黄沙、戈壁之间,如沈苇在一首诗里写道:
有时我觉得自己是古代阿拉伯人中的一员,迷恋骏马、刀剑和古兰经。而我的姊妹,在响铃清脆的艳舞中出落得楚楚动人。
有人说,要想感受圣洁,就去西藏,那里雪山巍峨,湖水清澈。要想领会悠远,就去新疆,那里大漠孤烟,长河落日。而当我飞了四个小时,降落到乌鲁木齐机场,才发现后边要走的路,更加痛苦漫长,并且一南一北,分成两个方向。大多数的人,都奔北疆去了,包括会议安排的旅游,也选择去布尔津,据说那里的森林、湖泊、牧场,唯美地像油画一样,那里凉爽、安全、富裕,描绘成天堂一般。而我却一个人拒绝了,我不想在这个季节,往秋天才该去的喀纳斯湖,那没有染黄的森林,拨不动心灵的琴弦。我也不想这个季节,到六月该来的阿勒泰草原,看疯长过后的花海,枯萎在盛夏的烈日里。
还因为出发之前,就坚定过一个信念。我要去南疆!和田的袭警事件,和喀什街头的暴力,却给这一次行程,罩上了阴影。家里一再发来短信,措辞严厉地提醒,不要去南疆,不要在新疆独自旅行。然而南疆,却始终让我无法释怀。包括提前准备的知识,若羌河、博斯腾湖、克孜尔千佛洞、艾提尕尔清真寺,我总是一个人,展开一张旅行地图,神情变得恍惚。
曾有两处地方,让我彻夜不眠,一处是沙漠公路,用一天时间,跑完522公里,穿越死亡之海塔克拉玛干,享受人类极限。另一处是轮台,汉朝的西域都护府,据说那里的胡杨,绵延好几百公里,跟着塔里木河改道,由生到死,从站立到倾覆,演绎完整的生命过程。更有喀什,一直向西的城市,手鼓声声,长裙翩翩,维吾尔族姑娘的辫子,香妃一样的气息。有一个蒙着花盖的新娘,捧起黄沙半个太阳。
专程去新疆大学,拜访我的同行,信息学院院长,吐尔根·依布拉音。在他的《新疆多语种信息技术实验室》里,听他讲天山南北的语言结构,知道维吾尔语、哈萨克语,都属阿勒泰语系的突厥语族。维吾尔族过去也信仰佛教,采用蒙古族现在使用的回鹘文字,只是在十九世纪中叶,全民族皈依伊斯兰教之后,才改用了阿拉伯文字。还知道我们中国,有包括汉藏语系、阿勒泰语系、南亚语系、南岛语系、印欧语系的五十六个民族。就阿勒泰语系来说,又分为突厥语族、蒙古语族、通古斯语族和朝鲜语族等。
吐尔根院长很风趣,当问起他,能否称他为“老吐”时,他哈哈一笑,说维语是拼音文字,翻译后用汉字标音,不能拆开用。就像我们的江主席,你不能称他为“三点水主席”。再问南疆的骚乱情况,他只是说:没有想象的可怕,闹分裂只是少部分人。乌鲁木齐7坊街,像北京的798一样,是艺术家聚集的场所。我打车来到这里,是想找到一些,去南疆拍风景的灵感。
一走进小区,就见临街砖墙上,被画家们涂鸦,不时闪现优秀作品,让心情充满愉悦。《天山红韵》把整面墙,染成红石崖,一道冷峻的雪线,锁住了红叶的喧闹。《布尔津之秋》,画了金黄色的树冠,映衬着桦树的洁白,迎风在额尔齐斯河边。
石东海先生的画室,坐落在两层小楼里,他指着多幅作品,向我介绍南疆石窟的全貌。《克孜尔石窟全景图》,是他花半年时间,临摹,初稿,然后烙烫,装裱,在薄如蝉翼的桦木皮上,完成的巨幅烙画。该画18米长,分36个版块,曾在10年前,获过大奖。而我今天一来,居然还有幸目睹,那气势恢宏的篇幅,占满整个房间。
我问:这样好的作品,怎么让养在深闺?
石先生答:就像丝绸之路上,前人留下壁画,在等有缘人,一等上千年。
回程时候,坐在出租车上,眼前又出现那一片,令人兴奋的雪山。
“一直开到那里,要用多长时间?”我问司机。
“一天都开不到吧,因为我从没有开拢过。”
“看上去不远啊!”我说。
“新疆空气洁净,到处一马平川,雪山看上去很近,其实远着呢。”“而且有的时候,明明是朝着雪山开,却发现越跑越远,总也走不到边上。”
“听说南疆很危险,汽车旅行不安全吧?”我试探着问。
“不会的。毕业后,我到和田支教过两年,那里的百姓都很善良。”“第一次坐长途汽车,就是穿越沙漠公路,把我兴奋地,一整天都没有合眼。”广播里又开始播放喀什的骚乱,短信里再次响起“注意安全”的提醒,然而在我心中,却已经坚定了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