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简)先看评分再看影片习惯的观众,可能会纠结要不要掏腰包看《道士下山》。如果剧终散场时你有点后悔,就权当上了一回电影专业赏析课,只不过是反面教材吧。大抵导演专业、编剧专业、剪辑制作专业的学生,在入学之初都会拿着老师开的至少一两百部的单子,当作教参来看。艺术成功或商业成功的影片占了大多数,但失败的影片也不能错过,名导的失败的创作更不能错过,就像这部《道士下山》,纵然艺术上商业上的定位模糊,但陈凯歌完全可以将这部新作,当作奇幻武侠的类型片,在他任客座教授的上海大学里,与心怀创作梦想的年轻人,聊聊这部片的因缘际会和失手之处。
作为被《故事大王》《故事会》影响了叙事观的中年观众,会觉得本片的主线、情节勉强过关,但趣味索然。作为被《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镜花缘》《老残游记》等清代小说影响了审美观的中年观众,会觉得本片节奏任性、对白着急、细节欠奉。作为文学戏剧家学渊源的陈导来讲,本片呈现出一种戏剧化的矛盾对立,宏大命题与轻浮表达之间的矛盾,完整的道理与支离的情节之间的对立,还有抽象意境与具象画面之间的落差。只能说,以陈导六十岁的高龄,遭遇了成熟厚重的阅历与稚嫩狭窄的表达之间的尴尬。是不是还可以理解为这一代导演已被深深地困在了曾经第五代的巅峰时期,讲自己不擅长的故事时,明显暴露出艺术再现的乏力。
陈凯歌将《道士下山》定义为喜剧武侠,看得出他的尝试,但看不出他的用功。看得出他的苦口婆心,看不出他的奇思妙想。作为一个绝不无厘头的导演,呈现出了一种无厘头的风格,不知算是想象力的枯萎还是想象力的突破。作为一个讲求内涵的导演,呈现出了一种浮于表面的说教,观众只能对片长叹—故事大王不好当。把故事讲好,是电影导演不可回避的。
《道士下山》想把安生立命这个中国传统文人的思考拍出来,何安下这个名字一语双关,王宝强对范伟讲起是师父在山门外的台阶上捡他回来,来回念叨的一句:这个孩子,何处安放下?这个名字也像个求证的命题伴着道士下山、见俗、起念、缠身、受困、上山、遁世的经历。对于何处安放自己,道士不得要领,师父越多、拥有越多,道士越发迷惑。这么严肃的问题,偏偏又是陈导一贯的偏爱,看得出也是他甲子岁上的感悟。同样面对传统文化的处世哲学,大陆导演总是拍得很自我,如陈凯歌、张艺谋、冯小刚,而台湾导演总是拍得很无我,如李安、侯孝贤。
自我的导演,是评论者的视角,无我的导演,是观察者的身份。相比说教意味很浓的大陆导演,台湾导演隐去自己的视角,把评判的权利交给观众,用大量的细节感染观众,自觉地发掘影片的内涵。曲终人散时,观众心里的演绎才刚开始,这是台湾导演的老练所在。看得出陈凯歌此次集合了商业片的要素,在打斗场景中增加了许多炫技和特效,车水马龙中、巷战火并中、山谷花海中、小庙落叶中、西湖波涛中、雨夜球场中,随处可见绝世身手,九龙合璧隔空打物、猿击术的速度与质量,借日月星辰能量于鼓掌之中,这部武侠片试图登上量子物理的高度。时不时跳出的旁白,不断地帮助观众开启哲学思辨和道家思想,接收这些信息量,大概需要修过文理双学位,最好是有一定年龄、被俗事缠身了许久、红尘中贪念越多的观众,方能知晓。
陈导大概预见到了这点,如何把观众摁到座位上两小时二十分钟,是首要解决的问题。于是,请来声音与面庞都含春的林志玲、欲望与困惑都在脸上的范伟、舞姿与眼神同样犀利的郭富城、散打与身形同样飘逸倜傥的张震,还有江湖标志性专业户元华。再给每人安排一处宅子、一副武器、一片花梯或荷塘,甚至出现了一堆步兵工事。观众看到了一副万花筒,却不记得有哪些颜色。
和场面运用一样用力过猛的是,本片试图触到的道家奥义。“不择手段非豪杰,不改初衷真英雄”,在入世中保持出世的心境,大隐隐于朝,想必陈导是赞同的。为此,他着急地凸显尘世中的起念、执念、妄念、恶念……慈悲还是淫邪,从善还是作恶,如何在剑影刀光中握住一把不带血的长棍,如松法师公开课般的教化—放下得解脱,还有片尾中心思想般的台词,人生只有入俗,才能脱俗。加了味精的鸡汤,不知观众能喝进几个。个人原创影评公众号 爱看 微信号:aikan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