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木果代.)从点映场出来,朋友微信问“怎么样?”我答“极好,鸡皮疙瘩了。”又问“好在哪儿?”我没多想“声音,声音很棒。”回来,又翻了翻前前后后十数篇关于电影的周边与创作掌故,讲的大多是候的创作之严谨,巨细靡遗整备之充实。并不新奇,相似的王家卫那里也看到。那,为什么是声音?这样的细细碎碎,在《东东的假期》里听到过,《恋恋风尘》如是,《千禧曼波》如是,《最好的时光》更加如是。我心里隐隐觉得不妥,这是侯孝贤一以贯之的风格,哪是什么新奇的优点。这是他的“客观世界”,电影不能嗅不能触,唯有声音能在眼界之外化开。声音是他的这套视听语言里最有张力的存在。同样的体验也只有塔可夫斯基的《乡愁》里有过-----还记得隐隐约约电锯伐木的声音么?
侯孝贤一直在白描他精心准备的“客观现实”——好,把摄影机放在合适的位置,取合适的画框,对准合适的客体,人与物在极有分寸感的范围内呈现状态,这是他的系统。所以我们可以看到人物在叙事之外的状态,所以我们不仅能看到田季安被这个分寸稀释的正好的狂怒,还能看到这个狂怒之后夫人招呼三个儿女吩咐下人收拾的日常——这是笔锋和墨迹,中国人的美学里对“不完美”的追求。这样的细节在他的影片的比比皆是。
我要说的是,侯孝贤是在拍记忆———比梦境克制,比当下柔和的记忆。我们跟他一起回忆过最好的时光,小朋友的假期,少年的爱情,历史的伤痕,甚至青楼的一隅。但这次不同,这次是千年前的记忆,这种体验犹如上溯轮回——这就是我鸡皮疙瘩的原因了吧。所以我们在那么多制作掌故里看到那么些巨细靡遗的勘考工作,这哪是所谓的艺术家的偏执,他当然需要那样夯实的原料,才能制造这种不存在的“记忆”啊。这不是偏执,是只能这么做。
简单的道理,侯孝贤的电影是一斑窥豹,他要呈现的恰好可能是别的电影要藏起来的,而他藏起来的,恰好也是别的电影无论如何舍不得的。从这个角度发想,用他的方式,拍一段幻想的历史,何其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