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豆瓣,阿茶)前言:今天姨妈痛到虚脱,还是撑着翘了晚课跑去百讲一个人看了《一个勺子》。夜里一跑回来就趴到床上挪不了窝,室友给冲了红糖水端来了笔记本电脑,也不想赶DDL,干脆趁脑子清醒记忆没消退来谈谈这个勺子。好久没写影评了,身体不舒服思路也没捋顺,言语不通或记录有误还请谅解。其中人物引言部分均是大概,如果有机会二刷或拉片,可能会更正成原文。写完就睡了,明天翻看说不定会因为写得太烂羞愧而死哈哈,剧透警告!!
上 - 羔羊的屠戮
羊,整部影片中最重要的意象和线索。影片一开始,拉条子便与羊羔一同出场。羊圈是他们的生计,是傻子的住处。拉条子夫妇的善,在羊羔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他们像照顾孩子一样照顾羊羔,为它穿衣,也像照顾儿子一样照顾勺子,给勺子吃饭洗澡,穿羊皮袄。所以羔羊喊“咩”,傻子喊“妈”,声声相似,金枝子嘴上不愿意,却是喜到心里去。后来,傻子走了,没时间穿上那羊皮袄;羊皮袄留在羊圈里,仿佛留下了一个坑,一步步引导着拉条子往里跳。
人来人往,把拉条子对人性的信念毁得淋漓尽致。金枝子气他老实被人欺,把他关在门外。他也开始怨恨软弱善良的自己。那个自我在心中一点点崩塌,而巨大的困惑一点点吞没他。于是他杀了心爱的小羊羔,把先前视若己出的灵动生命变成一锅热腾腾的肉。这一步是转折性的,他在困惑中,从行动上屠戮了善良的自我。这份牺牲未能换到答案。他睡在羊圈里,披着羊皮袄,一如傻子刚来时的模样。披上了羊皮袄,就是羔羊,就是傻子,就是任人割宰的命。于是有了羊圈狂想,荒诞的自我屠戮的梦,拉条子在梦中疯狂地用刀子捅杀像傻子、像羔羊一样蜷在羊圈的自己,与此同时,羔羊拉条子发出了凄厉的咩咩叫。
在这一步,拉条子在内心里完成了对善性自我的屠戮。然而困惑越来越大,羔羊被屠戮却不能阻止他成为傻子。他的内心被困惑填充,他像傻子赖着自己一样赖着大头哥,想得到答案。追寻的最后不过是把自己折磨成了真正的傻子。他妥协,戴上了傻子的红帽子,人看我傻,我看人疯。
下 – 陈建斌的野心
《一个勺子》作为陈建斌的处女作,不得不说其确实在导演之路上是怀有相当的野心和艺术抱负的。整部电影西北色彩浓郁,大荒漠、彩藩、土楼、羊圈,口水歌、方言与鲜艳的乡土气息陈设房间,无不在强化电影的地域性。在观影前半期,我心中不时赞叹陈建斌拍出了中国乡土式梦幻,倘若与世隔绝的北镇与许多北欧本土情怀影片遥相呼应,西北特色幽默为高原更添了几抹乡趣。这往往给观众一种陈建斌是在追求本土黑色幽默的小格局影片的错觉。但越往后看,我越不得不承认这种预判是错误且大错特错的。《一个勺子》绝不仅仅被这种地域性的小格局所围困,更不是在控诉中国社会现状。这个五颜六色的地方色彩卷裹的内核,是一个面向整个人类的共性质询。甚至可以说,陈建斌在追求的,是某种更形而上的东西,即是一种虚无主义。
从影片中间,金枝子硬生生问拉条子一句话:“你说这傻子在世上有啥用,还不是白白浪费地球的粮食。”拉条子也硬生生堵回了金枝子的质问:“你说这人在世上有啥用,还不是白白把这地球浪费了。”这里开始,人类的存在价值轻飘飘地在乡土夫妻闲聊中被推翻,整个影片格局敞开,陈建斌的野心也收不住了。于是影片后半部分,一浪接一浪,视听语言大大拓展丰富,荒诞段落轮番上阵。一直到影片末尾段,主题显然已不仅仅局限于善与恶、“正常”与“疯傻”这种平凡的二分式命题;此时,前半部影片中拉条子执着的“善”,已经跑偏成了执着的自问与追问。拉条子逢人就问傻子的价值,最后如同勺子死赖拉条子一样,拉条子死死盯上了大头哥,想从他嘴中撬出困惑自己的问题答案。然而拉条子在最后的最后,仍没得到自己魂牵梦萦的终极答案。一切的心思费劲都是徒劳,一切的辛劳追问都不可能得到答案。因为答案根本就不存在。存在本质即虚无。
再回到影片前面一些,拉条子宰了羊羔向老三索要答案,老三说,人生就是这样。你就是个大勺子。我比你聪明,就是因为我不问。是啊,谁追问,谁就成了勺子嘛。所以,影片的结尾,拉条子戴上了勺子的红帽子。他透过那一片破碎的红,在傻子的视角里,把这世界的疯癫荒诞看了个清明。再也没有追问,也就再也没有困惑。他终于妥协了。
梁实秋言:“伟大的文学乃是基于固定的、普遍的人性。从人心流出来的才是好的文学,文学难得的是——忠于人性。”艺术作品欲成永恒,其命题必先永恒。从这种意义上看,陈建斌是浪漫主义的。他将地域性上升到普遍性,冲破时空牢笼,为人类抛出难题。在西方,受《圣经》影响的环境里,羔羊总是某种神性的化身;而在这里,羔羊亦成为了某种哲学载体,因此,我想两种文化的人理解影片几乎不会有什么角度分歧。陈建斌当然不仅仅是追求被乡人肯定或是被国人肯定,他追求的,是收到整个世界的共鸣。整个影片,正如大多数野心勃勃的导演处女作的硬伤,符号痕迹非常明显,所有镜头和意象的象征意义都太清晰、太具有分析力;这样的影片,几乎不具有什么被过度解读的可能性,因为一切影人试图传达的,都被其自己主动放大加粗了,而解读的单一性也往往易使影片本身少些自然流露的趣味。但这部影片的妙处就在于,陈建斌把这一切深入的思考埋藏在了如此浅显易懂、“接地气”的背景和故事框架之中,因此这些单拎出似乎十分生硬的意象被安插得几乎不露痕迹、更不令人生厌。当然,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若离了这些夸张的、荒诞的、本身就偏向形式主义的背景,符号的滥用或肤浅化则会引向另一个极端。陈建斌是否会成为第二位贾樟柯,尚不得而知。当然,我更怕的是影人成为电影界余华,乡土文学出身,最后却把整个中国概念化,再引用一段圣经,拍到国人脸上,等着西方世界起身叫好。